“我做一个没有作为的懦夫已经够久了,接下来也没什么梦想好寻求的,就让我用这颗心做它想要做的事情吧, 怎么回事呢?那一天的事我到现在还能记得很清楚,那句问候——”
你一个人?
多年以前。
他坐在教堂的一处大理石彻成的台阶上,看着一株黄花,上面的花蕾停留着一只瓢虫。明媚的阳光洒在他的脚前。他的脸颊鼓鼓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,头上的那顶大小不合宜的黑色圆礼帽,像一瘫压瘪的喇叭,在脑袋上也跟着他嘴巴咀嚼的动作,而微微地上下颠动。
他知道身后有声音冲他而来,但他不打算理会。
被朋友们讨厌了?
他没有回答。
那,就是被欺负了?
听到这,他含着嘴里没吞下的食物,脱口说,不,只是跟他们打架输了。
你还手了吗?
他摇摇头。
那就是被欺负了。
他不再吱声。声音的主人挨着他旁边坐下,他没有看她,仍然盯着那朵花上的瓢虫整理着它橙红色带斑点的衣裳正要起飞,默不作声地一口一口咬着手上的马铃薯。
“唔,真惨。”
她看着他的脸颊上简单嚼碎敷上的一团草药,还有下边一小块破了口子的淤青,用发表结论的语气说道。
他没有理会,脸上对她的亲近举动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在意,视线因故意迷离焦点而看不清任何东西。他只想着快点吃完趁早离开。
你让那家伙吃到什么苦头了没有?
没有。
你看起来可不瘦。她看向他那被肌肉充实撑起的袖子,说,至少我在这里看到的孩子中,没几个比你壮实的。下次你应该让他吃点苦头。
我追不上他们仨。他咽下了嘴巴里的食物,声音有点气恼地说,他们有弹弓,还会魔法。
唉……人的孩子在这里就是容易受欺负,没办法,谁叫在外面欺负过他们的也都是你们人呢?虽然这些都跟你这个孩子没什么关系就是了。你叫什么名字?小子。
爱、爱德。
他还记得那天下午被送过来时,在此前养育他一阵子的戈蓝·盖尔特临时给他起的名字,在这个没有一个敢称多年以前的年纪已过,现如今,他仍然觉得这个字眼陌生,不自在。
姓呢?女孩问。
姓?有好多人也叫爱德,所以他们也管我叫黑帽子。
那只是外号。
那么,那就是大人才有的。
哼哼。她略微有些得意,捡起旁边的一根树枝,一边在地上写着一串英文,后面跟着一个方块字,一边说,我叫夏提雅·莫。还有,不是仅仅你口中的大人有姓氏,这个常识要赶紧纠正过来,明白吗?
他明白她的意思,又不大明白,但他不打算追问,他指着地上那个方块字问道:
那个是什么?
这个是离这很遥远的一个国度使用的文字。她解释道。这个字念‘mo’据我母亲说是我父亲的姓氏,他是从那儿来的人。说到这,她看着他,那儿的人长得跟你一样,黄皮肤、黑眼睛、黑头发。
他开始去瞧这个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孩,她朝气十足,尖细耳朵,银发褐肤。长长的睫毛间,那双碧绿瞳仁精神得像湖面上的金光。个头看上去估摸要比他大上好几岁。
你既然有父母亲,他们为什么把你送到这来?他问。那个收养过他一段时间,名叫戈蓝·盖尔特的人不是他的父亲。在他眼中,虽然被抛弃的感觉很讨厌,但把与他本不相干的自己送到这来是合乎情理的,可夏提雅知道她的母亲,在这里生活的孩子大多是不知道自己的父母亲的……或许他们不在世界上了。他忽然想到。而对于这个问题,女孩只是对他笑了笑,没有回答他。
对了,那个脑袋瓜子跟苹果似的女孩是你的谁?妹妹吗?我看见你保护了她。
不是,一个不认识的人。
你瞧人家可爱,喜欢人家才去帮她的吧?她打趣道。
不是。脚自己跑过去了,拳头跟着动了,就这样。
唉,真无聊,这年头了还扯什么正义感。
正义感吗?
看着他愣愣地,一手拿着快吃完的马铃薯看着自己的呆样子,她捏着下巴在一旁思索了一番,只见她的长耳朵动弹了两下,便突然站了起来,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对他说,我来教你一个本事,叫你以后追得上那些欺负你的人。
是打架,盖在黑圆圈里的小脑袋立即答道,不是欺负。
你就是被欺负了。
不是。
就是啦。
在后来的几天日子里。在名为夏提雅的大姑娘一半用蛮力拉扯,一半用甜食引诱的半推半就的半强迫教学下,他终于学会了那个在以后多处、甚至重要到赖以生存的技能。
这个本领在学会不久后就派上了用场,虽然那时候也有过“报恩”之类的想法,可他向来没做过,所以对那次的“报恩”,不能同时装太多疑惑的小脑袋瓜的容量,使他一直想到了至于忘掉了这件事情。以至于在多年以后,他看着承载了一堆她生前物品的白担架从他眼前抬过,那个迟到的念头,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。
我啊,事到如今究竟想做什么呢?深夜,他躺在床铺上,对着空白的天花板想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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